六郎城沟六郎城
●杨树林
从小在山里长大,城市的概念就起源于六郎城,尽管心中懵懵懂懂,但在幼小的心里毕竟有了“城”的占据。
这个六郎城就在家乡村南一公里的山沟中,地处汝州市寄料镇南部的吕庄村,距镇政府直线距离约三公里。自古以来村里人都称六郎城沟,因沟中有一道自西南向东北蜿蜒的壕沟,人们又称这里为郎水壕。据传,北宋时期杨六郎曾在这里领兵打仗而驻兵防守,因兵多将广而设防筑城,因此而得名六郎城。
虽说是城,既无城墙又无城廓,只有群山相拥,丘陵起伏,沟坡拱卫。整个地形坐西向东,沟底正中有一方形平台,好似军用沙盘,又像阅兵的检阅台,当地人都称棋盘地。六郎城西南北三面环山带岭,西部山头高耸,是俯瞰四野的制高点。受地壳运动和造山运动的挤压抬升,使这座山高高隆起的同时,它的南北两翼如臂膀一样错落下沉,并顺山势像伸托出了一双长长的手臂,形成南北两道山岭。南部山势陡峭,山底是郎水壕深沟,一汪溪流从山间潺缓而下,自成天然壕堑。崖壁下树木丛生,葱茏郁勃,大小相间。北部一道山岭东西横卧,坐北向南又背风向阳,整条山岭梯田层层,沿坡铺展。东部顺沟是六郎城出口,突出的北部山头断面衔接厚厚的黄土岭勾头护城,好似城围的截面,使西高东低的六郎城在临近出口时平整如砥,并有平道与外部相连,一部壕水护门,攻守兼备,能排兵布阵,可机动出击。
一出六郎城口,迎面又有一道西南东北走向的黄土岭,把整个六郎城沟揽入怀中,既把六郎城挡在岭后,还把出口与茶蓝沟和茶蓝河相接。顺着黄土岭可以看到,黄土与山体连接六郎城南坡山梁,又通六郎城西山,再接六郎城北坡山地,形成环形防御纵深。若遇战时,城内城外互为接应,自成攻防体系,构成一道天然屏障,可扼守六郎城无虞。这山挡、岭围、水护之间,更显山幽水静,深不可测,六郎城之内适宜安营驻军,深藏奇兵,活脱脱一个军事要塞。
据民间传说,当年杨六郎为收复焦赞和孟良而驻兵六郎城,周边各地都是杨六郎驻军的场所。除远在鲁山县境的焦山和孟良寨外,附近方圆数里都有杨六郎守军留下的地名传说。六郎城西一直到岘山东麓,沿梁河东岸依次排列着高高的山崖,民间传说是杨六郎大军驻防大石门、小石门军队的防御制高点。紧接六郎城西山崖的对面是一座类似锅台状的半圆形山崖,传说是大军烧火做饭的锅台,那微妙的山包人称锅壳郎,山崖下堆状的山梁,似烧火留下的灰堆,人称灰堆山。六郎城南一公里外的运粮扒,传说是杨六郎军队储粮之地,三公里处的操军场,传说是杨六郎操练兵马的操场。六郎城口北不远处依次有东西横亘的城墙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虎头隘,还有从梁河东岸通六郎城的关隘小城沟。城东有如屏风的风楼隘高高屹立,居高临下。守住风楼隘可预警整个六郎城外围,又为城南、城北、城西各山头互为犄角,稍有军情异动便能紧急驰援。可守、可警、可防、可击,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还有距六郎城东北三公里外大军用餐的支锅石等。这些在民间广为流传的地名故事、风物和人文景观无不以夸张和神话的韵味彰显杨六郎军队的神威,程度不同都充满着军事要素。这里因有了六郎城,便有了说不尽的险山绝境;这里因为有了杨六郎守军的驻扎,便有了道不尽的灵山秀水。
历史风云激荡,世间沧海横流。在历史的长河中,时间的刻度因记载重大事件而具有特殊的意义,但家乡的六郎城沉寂在鲜为人知的地方,既无正史的只言片语,也无碑文石刻的翔实备述,可家乡人们世世代代都在口口相传六郎城与杨六郎的传说,这些种在家乡大地上的杨六郎故事千百年来从未荒芜,并且人们对杨六郎建造六郎城深信不疑。人们还把杨六郎描述得奇人异相,神通广大,且力拔山兮,气贯如虹。但在六郎城内只有地狭沟深,除有大部分耕种的山间沟地外,你绝对想象不出这里与城市的任何关系。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当地村民曾在六郎城沟东口挖出一古代器具,其状类似锄钩,与现代人使用的不相上下,但当时称重达十余斤,远远超出人们使用的锄头重量极限,上世纪八十年代当地村民还在附近山间捡到三棱型铜箭头等等。
家乡的六郎城像迷一样困惑着我,有很多次我询问家乡遗老,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复。座谈中都说,六郎城沟口正对着洛阳到南阳的古道,东汉王莽撵刘秀时,还没有六郎城,刘秀就是从六郎城沟抄捷路向南而行,拉开了追兵的距离,并在六郎城南坡留下了马蹄坑的传说。既然千百年来都叫这个名字,肯定有叫这个名字的理由,只是年代久远我们不得而知罢了。是啊,任何一个地名的由来和延续,都有他独特的文化元素和与之匹配的历史渊源,尤其以姓氏或人物命名的地名,他的背后都有很多让人惊叹的历史,或者记载某一重要历史人物,或者发生过值得人们记忆的事件。
那么六郎城又是从何说起呢?杨六郎真的来过此地或来过汝州吗?据民间故事传说,杨六郎(又称杨景、杨延昭)曾被贬发配汝州,建造宫酒,递年进献三百坛,三年完满,听调别用。《北宋志传》云:“延昭因焦赞杀谢金吾,被发配汝州作工,递年进造宫酒。”查阅相关历史资料,北宋时期,大宋王朝在一些军事要地,设有镇、城、寨等军事驻防,并分别设镇兵马监押、城兵马监押、寨兵马监押作为指挥官。由此可以证明六郎城是宋代设立的一处军事驻防“城”级建制地。难怪家乡人说这是六郎城,尽管此城非城市的城,但也叫城,是驻扎军队的城,看来人们叫他六郎城应该没错。
宋朝为什么在此设立军事驻地呢?其实只要站在六郎城沟口我们就会看到,六郎城出口正对着茶蓝河谷,这里正是宛洛古道“三鸦路”北出寄料街、南通鲁山的必经之地,也是东连半扎、西达岘山通往栾川的十字路口,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历代都设重兵屯守,实为兵家必争之地,又是商贸、驿路通道,这条古道古时被称为“出奇之道”。据《读史方舆纪要》记载“州山川盘行,原隰沃衍。南出三鸦,宛洛古道一途,则拊宛、邓之背,北首伊阙,则当巩洛之胸,西指嵩商,而陕、虢之势动;东顾汾(襄城县之汾丘城)、陉(新郑陉山),而许、颖之要举矣……州在嵩、洛、宛、颖间,为棋劫之势,自昔用兵者所必争也。”文中提到的“州”即汝州,“南出三鸦”的“三鸦”即三鸦路,正是六郎城沟口通往南阳的“三鸦”路,也即宛洛古道。
站在六郎城外,我思绪万千,仿佛看到杨六郎抑或一个身穿盔甲的战将正在指挥千军万马。那“一条杆棒等身齐,打四百军州都姓赵”的大宋三军,以山崖为幕山谷搭台,在家乡这片层峦叠嶂间演绎了多少气吞山河的悲壮故事,上演了多少宛洛古道上的英雄序曲。我仿佛听到如雨的马蹄在踏,如雷的呐喊在吼,入注的热心在涌。山上旌旗猎猎,山下鼓角争鸣。谁也不难想象,这儿,千年以前曾经验证过军人金戈铁马的壮志,曾经验证过人生旅途的壮美和那家国情怀的宏广。
如今,六郎城已是田地相间,沟深幽幽,若不是耕种和收获的季节,已经很少有人光顾此地了。尤其出六郎城东门的土岭随着水土的流失,已消失殆尽,六郎城山水依旧,面目全非。但值得庆幸的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修建的庙下至鲁山的公路已从六郎城北坡沿西山向南经过,通往炉沟和岘山的公路也在此交汇。站在公路之上可瞭望整个六郎城全貌,六郎城其实早已车水马龙,不再宁静,只是外人不知他的真容罢了,六郎城沟口也早已成了全村人来人往的主要干道。但更加让人称道的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六郎城沟口一度成为训练民兵的场所,武装部门每年都在这里打靶和投弹训练。那声声炸响的手榴弹、嗖嗖呼啸的枪声,又为这个千年的兵城添上了军事的注脚,从此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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