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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学所藏秦代简牍中罕见发现古汝州两处地名

来源:古韵汝州 编辑人:文文 发布时间:2021-05-31 浏览量:

北京大学所藏秦代简牍中罕见发现古汝州两处地名
 
   

整理:刘孟博

   本文节选自复旦大学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中心马孟龙先生之《北京大学藏秦水陆里程简册释地五则》一文
 
    在近年出土的秦汉简牍文献中,有一类称作“道里簿”的文书十分特殊。这种文书的基本内容为交通沿线地点间的里程记录,载录的地点以亭燧、传置、县邑为主[1]。由于记载了聚落之间的相对里程,“道里簿”对于秦汉交通地理以及秦汉城邑定位具有十分重要的研究价值。目前,学界利用此类文书已取得极为丰硕的研究成果,其中不乏精彩的研究范例[2]。
     2010年,北京大学获赠一批秦代简牍。据介绍,这批简牍包括一类记录江汉地区水陆交通路线和里程的文书,整理者暂定名为“道里书”[3]。显然,北京大学入藏的这部“道里书”也属于简牍文献中的“道里簿”范畴。2013年,辛德勇先生先后发表《北京大学藏秦水陆里程简册的性质和拟名问题》、《北京大学藏秦水陆里程简册初步研究》(以下简称《初步研究》),公布了部分“道里书”的竹简释文[4]。就简文内容来看,北京大学藏水陆里程简册(以下简称“里程简册”)主要记录了以江陵为中心的南郡、南阳郡道路里程,涉及的地名包括秦代南郡、南阳郡、三川郡的县邑、乡里、津关、亭邮,地名信息极为丰富,是研究秦汉南郡、南阳郡政区地理和交通路线不可多得的宝贵资料。辛德勇先生的《初步研究》即利用这批资料阐发了荆楚地理和秦汉政区地理相关问题,取得了令人瞩目的研究成绩。
     笔者在阅读里程简册简文时,发现其中的某些地名可以与传世文献对读。结合传世文献和简牍文献的相关记载,有助于进一步阐发这批简牍文书所蕴含的学术价值,也可附带解决一些秦汉政区地理问题。现不揣浅陋,对里程简册涉及的五个地名进行讨论,以求教于学界同仁。
    一、輸民(輪氏)
   里程简册记载了一条出南阳郡抵达雒阳的交通干线。由三支简构成,相关简文如下:
   鲁阳到女阳百一十里(04-067)
   女阳到輸民八十九里(04-068)
   民到雒阳百一十里(04-069)
  《初步研究》提到简文中“輸民”不见于传世文献记载,根据简文载录里程,大致推定輸民约在今汝州临汝镇一带。其实简文中的“輸民”并非不见于传世文献,此地即《汉书·地理志》颍川郡綸氏县。今试论证如下:
   《汉志》颍川郡之綸氏县,《续汉书·郡国志》记为“輪氏”县。《后汉书》某些篇章亦将此县记作“輪氏”。《张玄传》载:“(玄)强起至輪氏,道病终。” [36]《陈寔传》:“郡中士大夫送(寔)至輪氏传舍”。[37]不过《后汉书》也有篇章将此县书作“綸氏”,似乎当时的写法并不固定。但是洛阳南郊东汉刑徒墓砖“P3M10:下9A”载有“无任颖川輪氏司寇张孙,初元六年二月四日死”。[38]另外《水经注》载临睢县立有东汉《豫州从事皇毓碑》,树碑者有“二千石丞輪氏夏文则”[39]。东汉刑徒墓砖铭文及汉碑碑文都表明,“輪氏”才是当时通行的写法。结合《汉志》的记载,似乎此县西汉书作綸氏,东汉改书作輪氏[40]。不过,笔者在梳理《汉志》县名书写形式时,发现今本《汉志》有将文字的“車”旁讹误为“糸”旁的现象。汉简草书“車”旁、“糸”旁写法较为接近[41],在传抄时,稍不留意,便会将两旁抄混。例如《汉志》清河郡有繚县,而传世文献、出土文献都表明,繚县在西汉的通行书写方式为“轑”,今本《汉志》的“繚”字,或为“轑”字之讹误,或为“轑”字之通假[42]。因此,《汉志》“綸氏”有可能是后人误抄所致,也有可能是后人仅为注音而换用了“綸”字,并非西汉的通行写法,当时的通行写法应与东汉一样,同为“輪氏”。
      我们再来看里程简册中的“輸民”。古书“俞”、“侖”二字在字形上非常接近,“侖”字极易讹误为“俞”。《战国策·齐策四》“孟尝君逐于齐而复反”章有“请以市諭”的文字[43]。而《风俗通义》载此事则写作“请以市論”[44]。就文意而言,“以市论”更佳,《国策》“谕”应是“论”讹误。而在释读出土简牍文字时,稍不留意,便会将“侖”误释为“俞”。这里举两个误将“輪”释为“輸”的例子。居延汉简72·53有“輸一具□□视□杙轴完”的字样[45]。就文字内容来看,该简应属于“折伤牛车出入簿”的一段,为检视牛车损坏状况的记录[46]。相类似的文字可以参考居延新简EPT51·251“南阳叶车父武后。第十七车。輪一具……杙轴完”的记录[47]。这类簿录中,检视车轮、车轴完好与否,是非常重要的项目。显然简72·53中的“輸”是“輪”字的误释。仔细核对图版,该简輪字虽然右半部略残,但仍能辨识[48],前人的释读显然存在错误。又肩水金关汉简73EJT2:18释文作“□者省择其十人作牛车輸工遣诣天水郡”,核对图版,整理者显然把“輪”误释为“輸”[49]。综合以上例证,我们有理由怀疑,里程简册輸民中的“輸”字亦为“輪”字的误释。
    至于輸民中的“民”字,我们也有理由相信为“氏”字的误释。古书民、氏二字的写法极为相近,常常混用。而将“氏”写作“民”形,是秦文字的一个特点。如睡虎地秦简中的“氏”皆写作“民”,“昏”皆写作“昬”[50]。秦代刑徒墓瓦文中的“杨氏”写作“杨民”[51]。秦文字的这种写法,在汉代仍有保留。汉代简牍、石刻文字中,常能见到写作“民”形的氏字。相关文字例证,梁春胜先生《楷书部件演变研究》一书举出很多,这里就不重复列举了。
 
     结合以上考述,里程简册中的“輸民”应该是“輪氏”的误释。秦代里程简册“輪氏”的写法,表明由秦至东汉该县都书写为“輪氏”,今本《汉志》“綸氏”并非汉代通用的写法,这对于校订《汉志》文字讹误,无疑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
 
    关于汉代輪氏县的地理方位,历代地志均有明确记载,约在今河南省登封市颍阳镇[53](参见图二)。颍阳镇距离汉魏洛阳城遗址的道路距离约为50公里,相当于秦代120里,与里程简册记录的里程信息基本吻合。也可以从侧面证明,里程简册的“輸民”乃“輪氏”误释。
 
    二、女(汝)阳
 
   《汉书·地理志》汝南郡辖有汝阳县,古书“女”、“汝”二字通用,故“女阳”即“汝阳”。不过,就里程简册载录的交通路线和里程来看,简文中的女阳并非汉代汝南郡之汝阳,《初步研究》对此已有详尽讨论。至于简文“女阳”方位,《初步研究》根据简册里程信息,大致推定在今河南省郟县境内的汝河北岸。现在明确里程简册载录的“輸民”即“輪氏”后,我们可以对里程简册之“女阳”方位做出更为精确判断。
 
    里程简册载录女阳距輪氏八十九里,距离鲁阳一百一十里。秦汉輪氏故城在今登封市颍阳镇,秦汉鲁阳故城在今鲁山县县城南关[53]。以秦汉輪氏故城、鲁阳故城为基点,可以推算出里程简册载录的女阳约在今河南省汝州市纸坊乡境内的汝水北岸(参见图二)。
 
    在今汝州市纸坊乡康街村存有一片汉代遗址,据传为汉代周承休侯国遗址[54]。《汉书·元帝纪》、《汉书·外戚恩泽侯表》载初元五年,元帝更封周子南君为周承休侯[55]。此为周承休侯国建置之始。就该侯国名号来看,“周承休”显然是嘉号,而非地名[56]。至于周承休侯国建置之前,其所在乡聚的名称不详。周承休侯国于东汉省并。北魏时期,又在其故地设置汝原县,至隋代更名为承休县[57]。北魏设置的汝原县,很有可能就是周承休侯国设置前的古名。秦汉时代,常在专有地名后附加陵、阳、城、原等通名,故“汝原”可与“汝阳”相通。里程简册所载录之女(汝)阳,应当是西汉周承休侯国的前身。
 
注解:
[1] 李天虹:《居延汉简簿籍分类研究》,北京:科学出版社,2003年,第168页;李均明:《秦汉简牍文书分类辑解》,北京:文物出版社,2009年,第341页。
[2] 以往在额济纳河流域汉代烽燧遗址、甘肃省敦煌悬泉置遗址、湖南省龙山里耶遗址都曾发现过此类文书。相关研究可参阅李并成:《河西走廊历史地理研究》,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95年;郝树声:《敦煌悬泉里程简地理考述》,《敦煌研究》2000年第3期;郝树声:《敦煌悬泉里程简地理考述(续)》,《敦煌研究》2005年第6期;初师宾:《汉简长安至河西的驿道》,《简帛研究(2005)》,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88~115页;张春龙、龙京沙:《里耶秦简三枚地名里程木牍略析》,《简帛》第1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265~274页。
[3] 北京大学出土文献研究所:《北京大学藏秦简牍概述》,《文物》2012年第6期。
[4] 两文分别刊载于《简帛》第8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17~28页;李学勤主编:《出土文献》第4辑,上海:中西书局,2013年,第176~278页。两文俱收入作者文集《石室賸言》,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
[36] 《后汉书》卷三十六《张玄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1244页。
[37] 《后汉书》卷六十二《陈寔传》,第2065页。
[38]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汉魏洛阳故城南郊东汉刑徒墓地》,北京:文物出版社,2007年,附图三一。
[39] (清)杨守敬、熊会贞疏,段熙仲点校,陈桥驿复校:《水经注疏》卷二十四《睢水》,第2018页。
[40] 清人王懋竑即持此观点。见《读书记疑》卷六,清同治十一年刻本。
[41] 陆锡兴:《汉代简牍草字编》,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89年,第268、269页。
[42] 参见拙文:《居延汉简地名校释六则》,《文史》2013年第四辑。
[43] 诸祖耿:《战国策集注汇考》卷十一《齐策四》,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606页。
[44] 王利器:《风俗通义校注》卷七《穷通》,北京:中华书局,1981年,第330页。此例证承蒙任攀告知。
[45] 谢桂华、李均明、朱国炤:《居延汉简释文合校》,北京:文物出版社,1987年,第127页。
[46] 李天虹:《居延汉简簿籍分类研究》,第154页。
[47] 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编:《居延新简》,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195页。
[48] 劳榦主编:《居延汉简·图版之部》,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57年,第185页。
[49] 甘肃简牍保护研究中心:《肩水金关汉简(壹)》,上海:中西书局,2011年。释文见下册第,22页;图版见上册,第41页;中册,第41页。
[50] 梁春胜:《楷书部件演变研究》,上海:线装书局,2012年,第106页。
[51] 陕西省考古研究所、临潼县文物工作队编:《秦陵徭役刑徒墓》,西安:陕西旅游出版社,1992年,第35页。
[52] 《大清一统志》卷二百六《河南统部·河南府》“颍阳故城”条,第5册,第248页上;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二册,第19、20页。
[53] 国家文物局主编:《河南省文物地图集》,第89页。
[54] 国家文物局主编:《河南省文物地图集》,第83页,文物单位简介第74页。
[55] 《汉书》卷九《元帝纪》,第285页;《汉书》卷十八《外戚恩泽侯表》,第689页。
[56] 如元鼎元年,武帝东巡获鼎,有司赞曰:“今鼎至甘泉,光润龙变,承休无疆。”见《汉书》卷二十五《郊祀志》,第1225页。
[57] 《魏书·地形志》汝北郡有南汝原县。《隋书·地理志》襄城郡承休县注曰:“旧曰汝原,置汝北郡。后改曰汝阴郡。后周郡废。大业初,改县曰承休,置襄城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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