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州访古』——汝南街道冯庄渡口的百年往事
王国成、余鸾/文
陈素贞、谭国强/摄影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边住,听惯了艄工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这首歌大家听着感觉怎么样?亲切吧!她——《我的祖国》,是黑白电影故事片《上甘岭》的主题歌!
这首歌唱得真像咱汝州,我们的家不就在汝河两岸吗?汝州八景诗的“汝水横舟”,是诗人用文字拍照了那一个年代人们的摆渡生活!
古人究竟怎么样过的河已不好说,但汝南街道(原王寨乡)下陈村的冯庄渡口(后改肖庄渡口),确属当地几代人过河的一个深深记忆,因那里是近代连接汝河南北两岸来往重要的水陆通道。现在的具体位置就在焦枝线汝河铁路桥附近。其旧址已弃,它的入口也被河堤截断,站在堤上向北望去,除了看到河心之水还在流动外,目前和脚下就只剩下河滩上一个接一个的光蛋石和河堤处一片连一片的荒草湖了。
看着寂寥冷落的古渡遗址,我们几次翻越着那一段河堤,企图寻找到一点有关的渡口遗迹或标志,但很失望,什么也没有见到!哎,仅仅几年,那车水马龙的地方哪里去啦?直面此景,心中老不是滋味。于是,我们走进冯庄村里想了解一下船工故事,一打听才得知老船工大部分已经离世,仅剩余庄村余长红、余占京堂兄弟两个人了。
因余长红在外地打工,我们在新余庄西头的花生地里,找到了正在薅草的余占京。见了面才发现是老熟人。但岁月沧桑,当年撑船的小伙子已经变老了!
一、渡口百年
余占京,出身船工世家。祖父余万平,伯父余留记,父亲余呼拉,堂兄余长红均以撑船为业。他今年六十左右,为余家的第三代船工传承人。
当弄明白我们的来意后,他高兴地说,我今天把知道事全倒出来。余师傅的爷爷余万平,清末人,出身农耕。约四十岁左右时,冬闲无事,他自制个炕红薯火炉,挑选自家窖里的红薯天天进城烤卖,换一点零花。那时已是乱世,汝河里行人稀少,河中多年夏月无船,冬月无桥,南北来往十分不便。余万平因自己得天天进城,数九天老淌河怎么受得了呢!于是他找人砍些河滩里树木,一部分杆子支桥腿,一部分杆子铺桥身,在水上棚个小桥,为免自己冬天淌冰水之苦。可做梦他也没想到,小桥搭成不多时,就轰动了汝河南东至半扎,西至观上的大户、名流和蹚将的驾杆们,好人赖人一齐道好,成就了他一家几代人的事业。次年,由滕店郭宣卿牵头召集有关人士协调,共同表达了每年麦秋两季让余万平向半扎、观上正北一带的大户收粮,用作搭桥、造船费用和雇用船工报酬的意向。余占京说,那时,收粮人最远能跑到背孜街、瓦屋一带,他爷爷在郭宣卿家收粮一住就是半月二十天。因黑白两道与爷爷都有交往,所以运粮路上不论黄昏五更从没受过一回歹人的难为!
渡口最初由余万平领着两个儿子余留记、余呼拉独家经营。到第三个年头,余万平觉得自己一家实在照看不住,便约肖庄亲戚肖文贵帮忙,这时渡口生意两家各占一份。后随着社会的安定,渡口人流量加大,他们先打两条小船,后发展一条大船。船工们也掌握了洪水季节用筏子船安全摆渡的技术。此时,冯庄已成当时临汝县汝河上远近闻名的大渡口。于是,人手又不够了,余肖两家商量让余庄余中锁、冯庄冯相两家算份子。渡口至此已有四家掌柜。可随着斗移星转,第一代船工们慢慢年事渐高,不适应摆渡劳作,渡口四家又发展为七家。他们分别是:余万平之子余留记、余呼拉;肖文贵之子肖明水、肖金敬;冯相之子冯老四;余中锁之子余占青;李长水与李旦合占一份。时渡口拥有大船一条,筏子船七条。解放初期,因渡口没了收粮食的社会条件,船工就靠船、桥收费生活。一九五八年人民公社化后,渡口归蟒川管理,船工报酬由公社拨付。王寨公社成立后,渡口开支由两个公社负担,群众过河免费。这情况持续到改革开放。
二 、船桥造(搭)补
渡口上,冬季人行依桥走,夏天人过靠船渡。余占京介绍了搭桥和造船的一些知识。
1、桥
俗语常说,九月九搭桥,三月三扒桥,这点明了桥在渡口的使用时间段,因为这正是河里的枯水季节,一般情况下桥搭好后不会受大水威胁。搭桥首先选择河道最窄的地方,然后用一个个柳条筐装碎石(有时用铁丝网兜)在河水两个边沿上垛成高约一米左右的边墩,两边墩之间流水中根据用于桥身木料长短再设计若干个桥腿。早期桥腿用的也是柳条筐垒垛,后来改用圆木钉制。桥腿搭成后,依据其宽度再在每个腿外沿处设置起固定桥身木料(圆木)的拦木。拦木固定后,桥腿上面就可铺圆木了,铺好的圆木再联成一体,其间缝隙用柳树条塞实铺平,上面垫一层河卵石、石上面履一层黄土,用清水喷后待时踩实稍干,桥就可以通行了。
2、船
冯庄渡口使的大船船身长8米,宽4米,高1米左右。使用4米船篙。船体由郏县红店乡红桥村师傅打造,一条船八个师傅耗时月余。筏子船尺寸大小不一。
船木所用木材为楸树,料全选于大峪山区,因成材楸树极少,所以选料非常不容易。余占京说,造船时船体上所钉的铁钉全是斜打,一个直打的钉也没有。船体制成后,得用桐油将船底船帮内外刷够三遍才算大功告成。大船若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两年需修补、刷油一次。
说完这些,占京还告诉一个船家一行规,那就夏季每天行船第一趟,船上除船工外,是不许坐任何人的,必须空划一个来回,方可载客。这规矩就连文化大革命期间也没中断。至于为什么,余占京也说不上来。
三、船工故事
当问及渡口船工故事时,余占京说,船工留下故事不少,但我讲不清楚,不如来一个自我表扬吧。
“有一年九月初,河里还没搭桥。肖庄村魏万营引着他五六岁的孩子在船上玩耍,当他正与别人说话时,忽然听到孩子哭声,可扭头一看船上水里都没有孩子,他一下慌神了。我见状带衣跳进河里寻找,最后从船底下的水中发现孩子并把他打捞上船。此时孩子已没了呼吸,恰遇王寨卫生院庄秋医生乘船,急忙做起了人工呼吸,保住了一条生命。
一九八六年夏,我救过的苏素玲至今还联系着呢!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夹河史村苏素玲母亲赶个毛驴车载着素玲正准备渡河,我在船上猛然看见上游洪水滚滚而下,于是急急摆手大声呼喊让她母女向船这边跑,但洪水声淹没了喊声,素玲母亲没有一点反应。看着洪水越来越近,我这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光脚跳下船踩着河石向她母女飞奔,到车前不论分说一手抱下素玲一手拉住她母亲就朝船边跑。他母女刚刚上船,洪水就把驴和车给被冲走了。”
当我们问到冯醒洪水中送人献身一事时,占京说,那事我知道,但那时年龄小,细节说不清楚。因冯醒后人现都在外地,他推荐我们找到了冯庄冯自力。冯自力说,事情发生在一九五七年夏,那天汝河大水交滩,波涛汹涌。下陈村支书肖保善接到蟒川乡要他找船工送人过河的电话后,鉴于水势太凶,他安排了三支小船六个船工。船工有冯全同、冯全力、肖明水和冯醒,另外两人现在记不清了。一支船上俩船工,一个掌篙一个用棹。肖明水和冯醒同撑一船,因棹不够用,明水用个扬场木掀板代替。临出发前,肖保善交侍说,我去河里看了,河滩电话线喝水了,您几个撑到电线附近要很小心。当蟒川乡干部王现、刘明德(另一个已不知是谁)三人上船后,三支船从严子河口出发,往东北方向划行,王现坐在冯醒的船上。当船快到中流,过一个叫毛草滩的地方时,肖明水提醒冯醒说,电话线快到了,小心点。冯醒的“没事”声音刚落!突然一个大浪卷来,冯醒只顾全力保证船身的平衡,不幸被水中淹没的电话线挂落水下。那一刻当时年仅十二岁的冯自力今天还记得十分清楚,因为当时他就在河边。自力讲: 冯醒走后,老伴有些不放心,随即喊儿子老夫跟到河边去瞭望,老夫嘁了自力同往。自力说,当时,电话线很可能是被船碰断的,因他俩听到了河里“嗖——冏——冏——冏——冏”一大阵线杆上铁丝折后的那种响声,那响声大得压过了洪水声。冯老夫当时随口就说,不好,弄不对是俺伯撞住电话线了。冯醒落水后,小船上剩下肖明水一人,为了王现的安全,他噙着泪让王现在船上蹲着挪一挪位置保持一下船的平衡。然后交待说,你只能看天,不要看水。五个船工忍着悲痛将三个乡干部安全送过汝河。下陈村得知冯醒落水消息后,立即组织二十八个水手展开营救,但因水急浪大,加上当时工具落后,营救无果。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在赵落东(一说是郏县)一个叫凉尸滩的高地上发现冯师傅的遗体。冯醒安葬一个月后,临汝县政府给渡口船工每人发了一件背上印有“舍己救人”四个字的油雨披,以示表彰。
四、渡口管理
冯庄渡口早年管理简单。创业掌门余万平,继之为余留记。其中有一个叫肖金敬的,本文为他须多着一些笔墨。肖金敬,肖庄人。他从文革前管理渡口到上世纪末,是一个难得管理人才,渡口事业在他的手里达到了辉煌。先说内部管理,他年年冬季,都将桥南北两端道路上的大河石清理得干干净净,路面修得平平展展;桥身和桥头延伸的路上隔几天垫一层黄土,还坚持每天洒水养护。针对夏季河道里水岔众多造成行人不便的情况,他一方面安排人釆取疏堵兼用的办法减少水流分岔,另一方面在浅水支流里摆上脚踏石。上下船他安排有专人搀扶老弱病残的,有帮重载人上船推车的。另外渡口长年供应来自村中井水泡竹叶苇叶的免费茶水。这些便客举措受到过往者交口称赞。在农村集体经济解散后,乡政府把渡口费用断了。肖金敬面对突如其来变化,不得不恢复桥船收费的老办法。在收费的那段时间里,他把渡口日常管理交与别人,腾下时间利用自身的外交优势,深入蟒川大小煤矿游说化缘。经过努力,渡口得了各矿的支持,船工生活有保障了,修桥有木料了,冬季桥上破天荒地通过了十吨大卡。那几年,渡口大船由几十年的一条摆渡添作二条,极大方便了南来北往的行人。
当问到老船工为何后来解散时,余占京情绪有些激动,但他没有细讲。无奈我们到街上又打听一番。从村民口中得知,一九九八年,当时的乡政府领导让渡口仿效其他乡镇企业,搞竞争上岗,因老船工手里拿不出钱,没有一个人参与。在这情况下老船工全部解散,一群人几十年赖以生存的“家”被易主了。
易主后几年的渡口情况,因余占京不在其位,情况就不得而知了。二00六年,随着宁洛高速引线汝河大桥的南北贯通,百年渡口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附:
部分船工名录
余万平、肖文贵、余万章、冯相、余呼来、余留记、余中锁、肖金敬、肖明水、冯老四、李旦、余占京、余长红、余占青、李长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