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占听、陈素贞/供图
在河南省汝州市纸坊镇姚楼村完庄自然村,至今仍生活这数百名被称为“女真遗民”的完颜姓居民,这些世代定居中原的女真遗民,除民族成分为满族外,已与汉族民众一般无二。完颜姓为女真115个姓氏之首,距今九百多年前曾龙兴东北,以雄厚的军事实力称霸北方,并建立了金王朝,北宋即被其所灭。宋室南渡后,以完颜姓为首的女真族三次移民内地,常言道“盛极必衰”,金王朝仅享国120年后,即被蒙宋联军灭国。倾巢之下焉有完卵,那些散居内地的女真民众,或被杀戮,或隐姓埋名,或降元入仕,或返迁“金源内地”,时至今日,仍以完颜为姓的女真后裔,已寥寥无几。
纸坊镇完庄村的这支“女真遗民”,由何时、何地来到汝州,历代方志均未记载,仅民间传说他们是“金国四太子金兀术”的后代,已知的最早先祖为金末元初人完颜正叔。完颜正叔,完庄完颜氏所奉先人,女真人,少时贫寒,后蒙元南下,步入仕途,屡居高官,寿九十而卒。至元十三年(1276年)广州被元军攻破,儒学被毁仅余大成殿,时完颜正叔以宣慰正使身份到达广州,拜谒孔庙。见到眼前的残垣断壁后,发出:“教养之地,不可不葺”的感叹,同副使吕恕商议后,即命提举尹圣任新修两庑从祀,宪副余三轩修建明伦堂。至元十八年七月(1281年),已官居参知政事、行中书省事的完颜正叔,为兑现少时在北岳庙所许,“使予有寸进,当撤神宇而新之”的愿言,对北岳庙进行重修,至次年十月竣工,并勒石纪念。完颜正叔以女真人身份存活于金末乱世,并入仕蒙元,在民族成分决定一切,惟以蒙古人为长的元初政坛,身居高官屡有升迁,使今天的今人们看来,充斥着无尽的谜团。
在完庄村的西边,旧时还有这一处规模宏大的古代墓葬,据称占地面积达数十亩,宽阔的神道两侧,整齐排列着望柱、石人、石羊、石虎、石鸡等石雕,规制等级很高。那么这处的墓葬的墓主是谁呢?,地方史志只字未提,且该墓在1958年的“平坟运动中”,早已夷为平地,因而导致现今说法不一,有说为“金国四太子金兀术”墓,有说为完颜正叔墓。
关于完颜宗弼的陵墓所在地,现今得到认可的共有两处,即初葬地会宁府睿陵(今黑龙江阿城南)和迁葬地北京房山金帝陵。《金史》卷四记载曰:“皇统八年(1148年)八月戊戌,宗弼进《太祖实录》,上焚香立受之。…………十月辛酉,太师、领三省事、都元帅、越国王宗弼薨。”《金史》卷十七记载曰:“施宜生,字明望,邵武人也。博闻强记,…………天德二年(1150年),用参知政事张浩荐宜生可备顾问,海陵召为翰林直学士,撰《太师梁王宗弼墓铭》,进官两阶。”皇统九年(1149年)十二月九日丁巳,年仅二十七岁的海陵王完颜亮弑君而篡位称帝,改元天德。完颜亮登基后,一方面担心上京的宗室、贵族威胁他的统治,另一方面考虑到上京僻处一隅,不利于对全国的统治及与中原地区的经济交流,于是决定迁都,为了达到长久目的,同时将会宁府的祖陵也一并迁至北京。完颜亮于贞元元年(1153)迁都于燕京,改燕京为中都,随即在大房山大规模地修建了皇家陵园,北京金陵自贞元三年八月甲申启土,至十一月戍申,“山陵礼成”。完颜亮下令把太祖、太宗、熙宗等皇、王诸陵迁葬到大房山,正隆元年(1156年),“十月乙酉,葬始祖以下十帝于大房山”,大约两年时间完成了这项浩大的迁陵工程。
通过上述可知,完颜宗弼应逝世于金上京会宁府,因生前功勋卓著,死后被准以王爵从葬于金太祖陵,对于终生追逐权利的宗弼来说,如何会放弃这无上殊荣远葬汝州。且汝州距会宁府千里迢迢,濒临宋境,虽短期内未有战事,终究难保长远,因此宗弼下葬汝州说,以常理来看应无可能。而天德二年海陵王完颜亮命施宜生撰写《太师梁王宗弼墓铭》,推测完颜宗弼逝世后,或许并未随即下葬,而是直到完颜亮在谋弑熙宗登上皇帝宝座之后,才开始着手于完颜宗弼的安葬。
至于此墓为完颜正叔墓的推测,虽同样缺乏资料佐证,不过较宗弼墓而言,却有这更高可能性。首先完颜正叔为汝州完颜氏已知最早的先人,且墓葬规制也基本符合完颜正叔从二品官员的身份,其次在该墓葬南侧出土完颜氏先茔碑,似乎与正叔有这密切的关联,如“和叔蚤卒”等语。2007年10月,完庄村民建房取土时,在墓葬神道前端出土了部分石刻,计有石雕赑屃一件、残碑三小块、螭龙碑额一件、望柱一根、石构件一块。经过清洗,螭龙碑额正中刻有“完颜氏先茔碑”六个篆字,三小块残碑遗留文字为:“碑左:……□年□病懒惰□克承……公之祖讳居敬字行简……由是数被优赏;碑右:……祖妣萧氏、李氏俱贤……万户麾下略地汉阳……和叔蚤卒一……… 兼习军旅”。
先茔碑作为碑志文的一类,产生于金代,其与礼制相符合,利于宗族收聚的特点使得先茔碑在元代得到继承并有所发展,逐渐成为官方敕赐之作,形成了表彰功勋与记录族谱两类功用并行的局面。纸坊镇完庄村出土的《完颜氏先茔碑》,在文字方面虽百不存一,然而通过残存的文字,仍然对碑文内容会有一个大致的了解。该碑记载,完颜氏先茔碑立碑人先祖为完颜居敬,字行简;祖妣萧氏、李氏;其族因军功而数被优赏,随万户麾下略地汉阳。至于碑文中提到的“和叔”,是否为完颜正叔的同辈兄弟,则仍需方家及学者的探讨与研究。笔者有幸拜读魏峰老师的《先茔碑记与宋元代家族组织》一文,因此摘录数段,以述先茔碑之文化内涵。
宋元文献中记载家族历史的文献,除唐以来较为普遍出现的神道碑、墓志铭外,出现一种有别于上述碑记的文体,即为先茔碑记。作为立于家族墓园外的石刻,先茔碑记详细纪录家族世系、仕宦经历,是对一个家族历史的简要记述。先茔碑记的撰写方式,反映出修撰者期望以碑记记载,明确家族世系,褒扬前代德业,以凝聚家族共属意识,达到尊祖收族的目的。
先茔碑记初见于唐代,至金元时期始多以“先茔碑”之名见诸文献,现存碑志实物主要集中于华北地区。作为一种文体,有称“先茔碑”、“昭先碑”、“世德碑”、“先茔记”、“先坟记”、“先茔表”、“阡表”、“墓表”等。刻于石上、树于祖茔的先茔碑记,其渊源于唐时家庙碑,金元时期先茔碑志除如宋代以神道碑、阡表、祖墓记等名,多以“某氏先茔碑”、“某氏世德碑”称之。检诸文献,金时已出现类似先茔碑记,如《苏氏先代碑》、《李氏祖茔碑》等,元代则有昭先碑、世德碑、孝思碑等名,传世的先茔碑记多由以下几部分组成。首先,有引言或序,叙述撰写该文的缘起。多记述作者与所述家族某人的关系,以及撰写此文的目的。以碑记“泝流求源,以昭示来世”,当是求撰者共同的目的。其次,叙述家族得姓始末、世次,家族迁居本地过程。一些家族坟茔因地理或堪舆不利,需要别营葬地,再将前代亲人迁葬新地。某些碑记还详细记述某代先祖在世变中的艰难,以期族人知道先世之不易。再次为先茔记重点,详细记述各代家族成员,某代某人的官位,仕宦经历,所配何人,出身某家,生卒年月和寿数。先茔碑多详述家族世系,某代祖有几子,部分记有某子分别为某氏妻子所生,又有几子,某为侧室所出,某系养子;即便有未及叙述的,也载于碑阴,如潍州北海的拜住,本为塔塔儿人,其先茔记未述及女性后裔,故“上下代女氏及诸孙婿未及录者备载石阴”,类似有北海王氏,“余妇洎孙诸女洎婿,俱载石阴”。亦有以世系图分列家族世系,如偃师陈氏、济宁杨氏碑,刘氏先茔碑“其宗支别有图列碑阴”,唐氏则“推叙宗族存没世次可知者,得七世,列之为图”。文末往往有撰者对某族光大繁盛的期望作为结尾。
元代传世先茔碑记涉及家族,既有豪门大族,亦有不少系中下级官吏、军官,在华北地区的归附蒙元家族中尤为普遍,反映的多是一个家族自军功发迹、形成的过程。对于蒙元时期的先茔碑志,元人潘昂霄以为“先茔、先德、昭先等碑例,似与神道碑、墓志碑不同。先茔、先德、昭先等碑,创业于国朝,已前唐、宋、金皆无之,所书三代并妻子例似与神道墓志不同也。”可视为时人对先茔碑的看法。明人黄宗羲则以为世德碑见于唐代韩愈,其最初主要叙述得姓之始,祖宗功德;至元代则叙述延展于子孙,而所记反详于子孙,略于祖宗,“先茔、先德、昭先等碑,名虽不同,其义一也”。